暴雪游戏停服，玩家数字资产权益如何保障？

“由于此次停服是因暴雪娱乐与网易公司许可协议到期导致，玩家可依据与网易间签订的相关服务协议提起网络服务合同纠纷之诉或网络侵权责任纠纷之诉，但需要注意的是，此前网易是否在其服务协议中对停服的相关责任进行约定，此类约定可能会导致出现不同的补偿结果。”

“《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条规定，网络虚拟财产依法受到保护，但并未对网络虚拟财产的类型和范围进行明确规定，因而对网络虚拟财产能否进行物权法上的保护存在争议，需要通过制定相关法律加以明确。”

美国暴雪娱乐将与网易公司“分手”，目前下一任代理还不清楚，玩家的数字资产权益或难以保证。网易此前表示，针对大家关心的退费、游戏数据、虚拟财产、游戏权利等相关问题，将尽最大可能和动视暴雪公司协商，以最大程度保障中国玩家利益。

11月16日，暴雪娱乐发布声明称，由于同网易的现有授权协议将在2023年1月23日到期，将暂停在中国大陆的大部分暴雪游戏服务，拥有庞大玩家群体的《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等游戏都在其列。

网易也很快作出了回应，称“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和动视暴雪公司谈判，希望推进续约。经过长时间的谈判，我们仍然无法就一些合作的关键性条款与动视暴雪达成一致”。虽然谈判还没有最终定论，但《魔兽世界》线上区域已成为“空城”，在线人数暴跌。

魔兽世界主城已成空城。

此前网易和暴雪的财报显示，网易的代理收入仅占整个网易的9%，甚至有不少网友称《魔兽世界》为“做慈善”，网易与暴雪中止合作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明知即将停服的网易，还在游戏中抛售绝版游戏礼包，种种行为也让玩家感到不满。

北京周泰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妍妍向澎湃科技（www.thepaper.cn）表示，由于此次停服是因暴雪娱乐与网易公司许可协议到期导致，玩家可依据与网易间签订的相关服务协议提起网络服务合同纠纷之诉或网络侵权责任纠纷之诉，但需要注意的是，此前网易是否在其服务协议中对停服的相关责任进行约定，此类约定可能会导致出现不同的补偿结果。

暴雪游戏服务中心表示：“针对玩家在游戏内已充值但未消耗的网络游戏虚拟货币以及付费购买且仍未失效的游戏时间，我们将在暴雪游戏产品停止运营后开始安排退款。”

虚拟资产难认定，游戏公司一言堂

对于本次停服时间，玩家除了表示失望，也关心自身账号的归属问题。虽然暴雪和网易已表示未消耗的虚拟货币等将退回，但游戏中购买的装备等物品，只能作为账号数据封存。

对于游戏中的虚拟货币、物品等是否可以认定虚拟资产，刘妍妍表示，我国《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条对数据、网络虚拟财产的保护进行了原则性规定，承认了其财产权属性，但目前尚无具体的操作规范，也缺乏将该类财产量化为对应的法定货币的评估标准。对于已经充值但尚未消耗的虚拟货币和仍未失效的游戏时间，因其尚未实际消费且相对易于兑换为法定货币更容易得到退款支持；然而，对于其中经消费获得的道具等，可能因其已向玩家提供过游戏服务，或经与网易公司签订的服务协议约定所有权归网易公司所有，而被折价甚至不能得到赔偿。

关于此类具有争议的游戏资产，北京互联网法院10月26日审结了一起涉及网络游戏虚拟财产侵权的案件，认定成先生之前游玩的某款手游，其运营商停止运营，具有过错，对玩家构成侵权，应按玩家充值金额的一定比例赔偿玩家的游戏道具损失。目前该案判决已生效。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案中，退回未消费的虚拟货币后，法院还针对游戏内已经购买的道具物品进行了判决，法院认为该类虚拟物品系用户在游玩过程中取得，即便涉案手游继续运营，亦无法将该部分游戏道具直接兑换成人民币。鉴于用户已经接受了一定期限的游戏服务并享受了游戏乐趣，法院根据用户充值的全部金额、游戏时间等酌情确定游戏道具灭失的赔偿金额。

而暴雪只提及了“未消耗的网络游戏虚拟货币以及付费购买且仍未失效的游戏时间”，而针对关服期间玩家道具物品失去无法使用等问题并未提及。用户对游戏账号到底享有使用权还是所有权目前也颇有争议。

而且，此前没有版号的《魔兽世界》一直以“在线测试”方式运营，刘妍妍表示，以内测方式提供的游戏可能因无游戏版号、无明确的服务提供商而使玩家的合法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导致数字资产维权困难。游戏作为著作权的一种客体，其受到著作权相关法律法规体系保护的通知，也应满足其出版发行相应的要求，未取得版号而发行可能因违反《网络出版服务管理规定》等相关规定面临处罚等相应后果。这让游戏内的虚拟资产认定情况进一步复杂。

账号的使用权或不等于归属权

2021年，腾讯曾起诉DD373账号交易平台不正当竞争，庭审中腾讯代理律师对于账号所属权曾表示，玩家花钱花时间获得的“账号、道具、金币”只是游戏数据，并非虚拟资产，游戏数据的所有权归腾讯所有。因而玩家不得对其进行转赠、转让等行为，这些都是属于腾讯的游戏数据，而玩家花钱买的是游戏服务。

其实DD373不是腾讯起诉的第一家，更不是唯一一家第三方交易平台，腾讯还同时起诉了淘手游、5173、UU898、交易猫、租号玩等几乎所有排名靠前的第三方网络游戏虚拟财产交易平台，以不正当竞争为由，要求以上交易平台停止为玩家进行游戏账号和道具交易服务。

其中腾讯起诉淘手游游戏交易平台，要求其停止游戏《地下城与勇士DNF》传播相关信息，停止账号和金币交易。据悉，该案件于2021年7月25日在重庆市自由贸易试验区人民法院开庭，淘手游败诉。不少网友评论，此案象征着游戏玩家今后只存在对账号的使用权。

对此，刘妍妍表示，根据腾讯的服务协议，账号所有权归属于腾讯，玩家仅有使用权。我国玩家的游戏账号最终归属于谁所有，一定程度上取决于玩家在注册账号时与提供游戏一方签订的服务协议。网易与暴雪之间账号的所属权也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二者此前签订的许可等相关协议。用户的资产、账号作为网络虚拟财产依法应受到保护，但其中的虚拟物品、账号若依据用户与网易公司签订的服务协议归属于网易公司，用户仅有使用权，则可能因归属问题导致维权困难。

不过，北京工商大学法学院教授吕来明对此表示：“《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条规定，网络虚拟财产依法受到保护，但并未对网络虚拟财产的类型和范围进行明确规定，因而对网络虚拟财产能否进行物权法上的保护存在争议，需要通过制定相关法律加以明确。”

用户数据各家转手，用户难有话语权

游戏关服后，玩家数据也将是绕不开的一个点。数据隐私权作为传统隐私权在数据空间中的延伸，具有有别于传统隐私权的明显特点。数据隐私泄露除了会造成人格尊严受损，往往也会带来直接的经济损失，有的甚至完全脱离人格损害而单独存在。

对于玩家数据的处理，游戏《炉石传说》的隐私政策写道：“如果我们决定将某产品线出售，许可或外包给第三方，我们同时会将您的私人信息转移给第三方，以使您可以继续获得有关该产品的服务及信息，尽可能减少对您的影响。类似的情况还包括公司合并，收购，重组，破产或其它相似事件，在这类情况中，您的私人信息将被转移给我们继任公司或指定的一方。”

但这种说法显然无法让用户满意。大数据分析结果往往能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数据隐私作为分析的元素，也成了大数据分析结果价值的承载物。数据隐私权的财产属性愈来愈凸显，一般表现在两个方面：一种是将数据隐私直接作为财物进行交易，另一种则是对数据隐私内含经济价值的发掘。无论是将数据交还暴雪，还是转移给下一位代理，这中间并未提及玩家有任何决定的权利。

刘妍妍表示，根据我国《民法典》等相关法律法规，玩家数据可能因涉及个人隐私受到隐私权的保护，对应此类信息，用户可根据《民法典》《数据安全法》等以及网易公司的隐私相关政策、协议等向网易公司主张行使隐私权，或向法院提起隐私权纠纷之诉。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执行主任刘彬律师在采访中表示，《民法典》、《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数据安全法》等从不同方面对数据安全保护进行了规定。对于玩家信息数据而言，运营商应当采取必要的措施使数据处于有效保护和合法利用的状态。此外，对于涉及个人信息的玩家数据，在进行数据处理时需要取得玩家个人的同意，其中数据处理也包括对数据进行传输。

网易公告中称，双方从速制定方案，尽快启动退款等相关工作，将通过“暴雪游戏服务中心”公众号等官方渠道，持续向玩家通报相关工作进展。

刘彬律师还表示，基于网络虚拟财产的属性，网易停止暴雪游戏产品的运营之后，玩家有权要求网易退回尚未使用的虚拟游戏货币，但对于已经使用的充值金额，需要进一步判断充值金额是否转化为凝结时间、精力和金钱，且可供市场交易的网络虚拟财产。如充值后的金额具有财产属性，那么停服意味着玩家个人的网络虚拟财产被冻结，玩家有权要求得到相应补偿。但如果充值后的金额购买了不可进行交易的游戏道具或其他游戏内虚拟产品，则恐难以认定为网络虚拟财产，无权要求退回。

14年前，网易从九城手中接下暴雪的游戏代理，让玩家等了半年。如今网易离场，国内玩家普遍持悲观态度。2023年1月23日之后，这些游戏的未来将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许就像《边城》中沈从文写下的一样：“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回来。”